此刻的我,正坐在巴南工业区的某间宿舍里,对着充满指纹的笔记本电脑,回想着在这艰难的一年里,任何能够使我留恋的事物。

按照惯例,我在写狗屁不通的所谓年终总结时,会戴着耳机,单曲循环一首多少能够令我或感慨、或亢奋的音乐。而今年,我一直在听的,还是李志在2018年跨年演唱会上的那首不插电版的《热河》。说来吊诡,这首歌明明叫“热河”,写的确是南京。就像我在上海时每天都会经过顺义路,却一次也没去过北京。
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南京已经成了“家乡”的代名词。这或许是因为每次放假回家,我都会先飞到南京禄口机场,再坐动车回芜湖;或许是因为每次跟人介绍自己家乡时,都会不自觉地和对方说 “我老家,安徽芜湖,就在南京旁边”;又或许是因为每次提起“中国”时,我都会想起南京。

不是与我同年毕业的人根本不会知道,新冠疫情之后,在中国找工作有多难。尽管我一度非常想在上海定居,但无比艰辛的求职历程使我伤心透顶,以至于在我登上去深圳的飞机时,没有一丝留恋,连头也没回一下。当然我对大众刻板印象中的“上海人”没有任何看法,也不觉得上海是一座多么难以融入的城市。我只是单纯地觉得,或许只有像深圳这样缺乏传统的地方,才更加适合我生存。毕竟我不喜欢历史,也讨厌传统。

国浩是家好律所,因为它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收留了我,并为我提供了一个足以磨练技艺的好平台。虽然一心想做诉讼的我,已经阴差阳错地踏入了非诉律师的道路,但如果放弃扶贫济困的理想,一心只想着过上体面生活的话,律师不过是门谋生的手艺而已。所以我早就放弃幻想了。自从我背着书包、拖着箱子来到南方的这片文化沙漠上的那一刻起,青春就已经随风而去了。

一年前的今天,我正发着40度的高烧,在谢春花的演唱会上瑟瑟发抖。而就在同时,李文亮发出了那条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微信消息。之后,哨声响起,整个世界都变了。我依稀记得,谢春花那场演唱会的主题是“2020,请对我好一点”。好吧,它确实对我挺好,至少在它最后的两个月里,我的人生多少出现了一丝转机。

夜深人静时,我时常在心里咒骂那些给我们这代人留下一片狼藉的父辈们。这个国家已经在她的“接班人”身上压了太多重担,以至于完全不需要人流和结扎,新生儿的数量也在逐年下降。这或许会挫败杜蕾斯的股价。不过也好,我向来不喜欢垄断资本,如果杜蕾斯具有垄断型的话。但往后又该怎么办呢?至少我想不到出路。可能对于个人来说,逃离索多玛才是上策。奈何这时又来了新冠肺炎,使得国与国之间那条最后的虚伪的友好纽带,也被拦腰截断。

明天,我将从巴南出发,坐上两个小时的轻轨,去渝北坐飞机回家。当然,芜湖没有机场,我的目的地仍然是南京。但对南京来说,我的老家在身后,在岸边,在安徽全椒县。

2020年12月31日于重庆巴南